京城一戰方才結束之後，溫羽崢如往常一般的，住在了國師溫濤的星辰閣之中。

他坐在北玄殿之中，望著雍陽殿前不斷清洗著地上血跡的人，呆呆的出了神。

國師溫濤走進北玄殿之中，望著坐在桌上的溫羽崢，問道：“在想些什麽？”

“我在想，在這些事情全部結束之後，自己要去哪裏。”溫羽崢轉過頭，望著國師溫濤笑笑說道。

國師溫濤卻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，望著溫羽崢說道：“你所想並非如此。”他在自己身邊長大，又師承自己，他自是知道，溫羽崢所想，定然不是他所說的那些。

望著國師溫濤嘴角的微笑，溫羽崢嘴角的那抹微笑，終是慢慢消失掉了。

“我只是在想，這些人將自己的生命終結於此，真的是值得的嗎？”那麽多人，將他們的生命，全部都堵在一個人的身上，願意誓死追隨那個人，只是希望那人能夠坐上那至尊寶座。

真的是值得的嗎？

能夠坐上那至尊寶座之人，的確是被萬民朝拜，為萬人敬仰。

但是，難道他們都未曾想過，站的位置越高，身上的擔子便會越大嗎？

作為一個父親，身後的妻兒會看著你；作為小小的一村之長，一個村子的人都會看著你；而作為這天下的“萬歲”，整個天下，都會看著你。

便是你有一絲一毫的錯誤，整個天下便都會唾棄你；若是你因一念之差便鑄成了大錯，那麽萬民都會心生怨恨；若你無法成為一個明君，或者是無法成為一個有用之君，那麽便意味著，從祖上繼承下來的王座，也將不就便更名改姓了。

而若是宋臨是一個犬馬聲色的君主，蘇克雍為民而起，溫羽崢倒還是可以理解；然而，為了先皇所犯下的錯誤，便要將整個宋氏王朝都推翻，便要將坐在寶座之上的明主殺害掉，溫羽崢卻是不能理解的。

然而，他最不能理解的，卻是那些追隨蘇克雍之人。

他明白，蘇克雍是他們的將軍，而作為一個士兵，他必須要做的事情便是聽從將軍的命令。但是，卻也是能夠有一些人是能夠離開蘇克雍身邊的，如若不然，他的身邊也變不會有那麽多的士兵。

也就不會有那麽多士兵，死在這場最終之戰上面。

“你在憫惜那些死在面前空地之上的士兵。”國師溫濤看著溫羽崢，嘴角的微笑卻絲毫不便，“但是你要知道，任何人都是有自由去效忠也想要效忠之人的。他們會跟在蘇克雍的身後，自是相信蘇克雍是能夠將京城攻下的。”

“為何？”溫羽崢眉頭之間的溝壑更加的深了，他轉過頭來望著國師溫濤，問道：“皇帝宋臨是一個好皇帝，他只是還沒有發揮他真正實力的時間。若是給他足夠的時間，他定是能夠將這天下治理的十分好，甚至能夠達到宋朝的頂峰。”

國師溫濤點點頭，說道：“的確。但是你又怎麽知道，這些事情，蘇克雍又做不到呢？”

“就憑他是一個心懷仇恨，不惜，波及無辜之人的性命，去殺害一個無辜之人的人。”溫羽崢看著國師溫濤的眼睛，一字一頓的說道。

“在你看來是這樣，”國師說著，慢慢走到溫羽崢的旁邊，將座位拉開緩緩坐下。他已經年老了，雖是平常看來還是十分健碩的模樣，但是坐下的時候，卻還是聽到了他腰間發出的聲響。

“在那些追隨蘇克雍的人看來，卻不是這樣的，”國師溫濤望著溫羽崢，說著：“在他們看來，或許一個有仇必報的君主，要比一個發生了什麽事情便知會所在皇宮之中的君主要強得多。”

“而為了他們所擁護的人死在戰場之上，在他們的心中，必是最好的死法了。”國師溫濤望著溫羽崢，眼神之中去又一絲的憐憫，但這憐憫並不是給那些死在戰場之上的將士們的，而是給自己眼前的這個心懷疑惑的年輕人的。

士為知己者死，所以那些人值得敬佩，而不是憐惜。

溫羽崢在他的眼下長大，他自是了解溫羽崢的。溫羽崢擁有一個憐憫之心，他幾乎能夠原諒所有人。不然的話，當初先皇對著他和他的母親做出了那樣的事情，他便不會離開京城浪跡天涯，而是在這皇宮之中臥薪嘗膽，尋找一個能夠坐上那皇位的機會。

他身上流著皇室的血液，曾經和還是太子的先皇一同習過武，又是自己的學生，自然是有能力坐上那個位置的。

但是他卻沒有。

因為他知道，若是因為自己的一己之私便做出這樣的事情，帶來的將不只是一個人的死亡。畢竟，他所應該憎恨的人，不是一個小小的無名之輩，亦或是一個朝堂上的某個官員，而是這天下的，唯一的君王。

而他也知道，他的憎恨，不該有宋臨來承擔。

於是，他便在先皇的一些暗示之下，選擇了浪跡天涯。

溫羽崢聽著國師溫濤的話，半晌，都未曾言語。

他不是不懂得那些道理，他只是，不明白而已。

許是，不同性格的人，永遠都不會理解他人的做事原有吧。

“所以你想好了沒？”半晌，國師溫濤忽然發話說道：“在這一切都結束之後，你會去哪裏？”

溫羽崢轉過頭來，笑著看著國師溫濤說道：“這天下的普通山水我幾乎都已經看過了。南方水鄉的溫柔，我便是也已經膩煩了。在離開這京城之後，我打算去攀登一下那些世傳的名山大川。”

國師溫濤望著溫羽崢嘴角的那抹笑容，笑著說道：“可曾想過帶上一個夥伴？”他果然，更適合生活在那自在的野外。

溫羽崢望著國師溫濤嘴角的那抹笑容，挑挑眉，說道：“皇上不會同意的。”

國師的嘴角卻展開了一抹有些調皮的，像是小孩子一般的微笑，說道：“若是我待這事情都解決之後再走的話，他是不會拒絕的。”說著，國師拿起一邊的茶杯一飲而盡，說道：“皇帝心軟，自是會答應的。”

溫羽崢望著國師溫濤，嘴角的笑意也更加的深了。

“我記得我當年還曾經問過你是否要與我一起，你卻拒絕了。”

國師溫濤點點頭，“那時，我還有未完成的事情。”

“現在，你便完成了？”溫羽崢歪歪頭，有些疑惑的看著溫濤。

溫濤卻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“我發現，我永遠都無法完成。所以，”溫濤拿起另一邊的茶壺，像是倒酒一般的為自己斟滿，“所以，倒不如在我將死之時，許自己一個自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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